这是一个听来的故事。
高考之后的暑假,漫长得夸张,上学的将近十年来第一次有那么长的假期,我窝在家里发霉,高温的天气让人懒得动弹,我爸爸拿我没有办法,可是他知道我的脾气,要么是钱,要么是故事,才能够让我起来。一天,他拿着两百块钱进了我的房间,丢在桌子上,我兴奋得要命,虽然钱不多但是我是财迷呀。我爸爸看到我激动的样子,开始了他的“恐吓”,说:“我就知道你这个财迷,看到钱比自己老爹都亲。”我拿着两百块钱,懒得反驳他,他说的也是事实了。
“我记得十几年前,你好像还没有出生,我们这就有人因为两百块钱没了命,”他说,所谓的“我们这”当然就是五百多人的村子了。小村落里一般没什么大事,应该说小事也少,所以他们会记得很久之前发生过的事情。前提是那件事情需要足够轰动,有让人口口相传,一代代人添油加醋的魅力。在我爸爸开始讲述这个“两百块钱”的故事之前,我也没有意识到,这是一个恐怖的故事。
九十年代中期,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完全的吹到这个小村落里。虽然外面大城市和许多地方的春风吹开了百花,可是小村子位于西南山区,交通闭塞,消息不灵通,人们的思想还是最好能够有好的收成换过年的钱财。天气不由人,村子里也没有车子,应该说还没有像样的路,这才是人们贫穷的原因。白臣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高中生,那时候高中生的地位和今天不一样,在大家都没有文化的年代,高中生可以到小学甚至中学当老师了。初中生毕业就可以进厂当职工了。白臣是在县城里上的高中,考了两年大学都没有考上,还想考第三年。家里不愿意了,虽然那些年学费不贵,伙食费也不高,但是白臣的家里太穷了,穷到拿不出再支持他读一年的钱。而且父母也有打算,村子里的小学缺老师啊,白臣这个高中生是可以胜任小学教师的!
当了老师,那就是铁饭碗,还有谁能够有这样的运气。当老师好啊,每天上下课轻轻松松的,放假还有工资拿。大家都这么说,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不懂什么叫教育,他们只知道要拿工资,不需要种地,靠天吃饭了。白臣心里不是没有动摇过,他也想安逸的,像父母说的那样,拿着工资,娶个媳妇,在土生土长的村子里平淡的生活。可是他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,他不能够放弃了。大城市是那么繁华,人们一件衣服的钱有时候比农民一年的收入都多。这就是城里人,和村子里的人不一样!白臣因为上学的时候和家里产生了矛盾,闹了很久,最后也没有拿到上学的钱。家里实在是穷啊,不是因为不肯给他钱,而是因为揭不开锅了,连饭都吃不起,说什么上学。
就这样,白臣只能够辍学了,他放弃了考大学的梦想了。回到村子里的白臣和他的父亲母亲一样,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,挖地,等待着农作物成熟,一年到头没有一天闲空的。好不容易到了成熟的季节,新的难题就来了,虽然农作物长势都非常好,收成也特别好,但是没有办法运到镇上卖掉。因为小村在山里,镇子在山下,弯弯曲曲的山路,平时就不好走了,碰上夏季多雨,根本没有办法走了。这一年白家运气也不好,好不容易有儿子帮忙,而且收成特别好,偏偏碰上了连绵的下雨天,很多东西都烂掉了,也没有运到镇上卖掉。白臣的父亲舍不得那些作物,都是他们流了一年的汗换来的啊,而且全家人的口粮也在这里了……他不顾白臣的反对,挑着农作物就下山了,在他出门之后,雨突然就变得很大了。
后来的事情,就像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的那样,他父亲死在了那一年的洪水里,连同他们家最宝贝的农作物。不过,被人发现尸体的时候,发现他父亲已经卖掉了那些作物,手里紧紧的撰写二百块钱。白臣看到尸体的时候,一滴眼泪都没有流,只是拿了那二百块钱。大家都说白臣怎么那么冷血,亲爹为了卖东西,死在了洪水里,他怎么能够一滴眼泪都不流。
我爸爸讲到这里,我突然想起来,村子里根本没有姓白的人家!我瞪大了眼睛看我爸爸,问他这个问题。没想到爸爸说:“我们村子里就一户姓白的,白臣死后就没有了。”
白臣死了?怎么死的?我好奇起来,于是听着爸爸继续说下去。
白臣拿着两百块钱,默默的离开了村子里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又要去考大学,他妈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。等到几个月后,白臣突然就回来了,而且带着施工队一起回来。他对村长说,他要修路,他已经带回来了施工队,要动员村民们一起出钱的出钱,出力的出力,一定要把路修好。没有这条路,村民们就永远贫穷,就会有更加多的人像他爸爸一样,死在路上。可是村民们不买账,他们习惯了贫穷,不知道修路能够改变什么,他们也不想耽误自己的时间,大家都不支持白臣。
只有白臣和他的妈妈,拿出了所有的钱,两个人不干活,每天和施工队一起修路。渐渐的,也有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,竟然真的修出来一点儿路来。村长也一直在号召大家加入,因为要致富先修路啊!施工队的钱,大部分是白臣在外面拉的赞助,到了后期的时候,钱还是不够,白臣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爸爸拼死得来的两百块钱捐了。因为白臣的行为,支持者越来越多,路也要修好了。
又是暴雨天,村子修的路是黄泥路,还有一截没有修好。谁也不知道,那天晚上白臣一个人出门,跑到了那截最危险的路段,想保护一下施工中的场地。没有想到,那天也是一阵洪水,路没有修好,可是白臣回不来了。他妈妈知道之后,悲痛欲绝,不久就去世了。所以在村子里,有一个禁忌,有一截废弃的路,绝对不能走。因为,那是白臣死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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