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随爸妈工作调动来到S市的时候,正是八十年代末,我正在读高一。
当时的S市正在兴建,人们将坟地推平了建学校,建医院,就在这样一片荒蛮之地,硬生生地凭借着人力,拼凑出了一个城市的雏形。
不知道为什么,越是“开荒”而起的城市,怪事儿就越多。
那时候,我刚来S市,进了市一中念书。
S市是个盆地,中间平坦,四周是高山,城区的东南边,有一条嫩江的支流经过。
由于那个年代水利工程建设较差,为了避免汛期的洪涝灾害,S市的所有职能部门,都建在半山坡上。
一中也不例外,所以我每天在宿舍醒来,只要往窗外那么一看,就能看见几座古老的坟墓。
那会儿年轻,无惧无畏,我们宿舍的四个女生,关系也都很好,这一天,我们一起逃早操,跑到后山躲着聊天去。
我们在坟地里逛了一圈,正当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,其他三个人,突然用非常怪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。
从那天开始,敏感如我就发现,寝室里的气氛变了。
第二天早上,我起床穿拖鞋,却穿了半天才穿上,我突然反应过来,这双拖鞋是鞋尖冲里的。
多年来,我的习惯是都是将鞋尖冲外,这样起床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穿上。
我默默地看了看其他三个人,她们中肯定有人穿过我的拖鞋。
我很不高兴,因为一早我就告诉过她们,我有轻微的洁癖,不要碰我的私人用品。
更奇怪的是,这三个人就开始打包收拾行装,我问了她们,她们告诉我,不打算住宿了,还是走读好。
那时候的S市根本没有公交车,她们走到学校要一个多小时。我实在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突然要走读。
宿舍里的人都走了,但怪事儿却一桩接着一桩。
这天下午放假,我一个人回到宿舍,躺在床上拿着一本图书馆借来的三毛的书,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,当时的时间是两点十一分。
我看得是闲书,三毛的书也没多么难以理解,可是眼看我才翻了两页,宿舍外面突然有人敲门:“五点半了啊,赶快下楼吃饭去,食堂过时不候!”
原来是宿管办的老师来催我们下楼吃饭去的,可是我才看了两页书,怎么就五点半了?我赶快看了一眼腕表:五点三十。
夜里,我正坐在床上看辅导书,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抵挡的困倦。我脱了衣服,关灯睡觉,一觉睡到凌晨四点,猛然醒来,赫然发现自己穿着衣服,拿着睡前看过的那本书,灯也开着。
这一下,可吓到我了。为什么从昨天开始,一切都不正常了?
早晨起来,我推开窗户,再次看见窗外的几座坟墓,不知道为什么,我本能地回忆起那天逃早操后发生的事情。
那天,我跟寝室另外三个姑娘逃早操,去后山溜达,我记得当时,我看见了一座比较精致的墓碑。
那墓碑的上角,雕刻着两只妩媚的蝴蝶。碑上刻着:显庶妣王母李蝶儿安心之墓。立碑时间,是民国某一年,只是石碑上有破损,已经辨别不出具体时间了。但显然,墓主人的身份是妾氏。
我一直都以为,逝者的墓碑都以庄重为宜,头一次见到有人的墓碑做的如此艺术,而且富有女性化特征。
一时间,浮想联翩,幻想着墓主人生前会是一个怎样的人。
就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,其他三个人的脸色就变了。
那一瞬间,竟然发生了什么呢?
这天放学,我本打算去找她们三个问个明白,但是我却看见她们三个一起去了班主任办公室,并且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才出来。
难道,她们看见了什么鬼魅的东西?她们三个都看见了,为什么不肯告诉我?
记得我刚入学的时候,宿舍楼里就有闹鬼的传闻,学校就将那些不知情的新生安排进去住。
没想到,同样的套路也发生在了我的身上。
我冷笑一声,看来我平日给人的印象真是太温和了,我就要让她们看看我厉害的一面。
她们三个人走了一段路之后,便分开走了,三个人在一起,互相掩饰,互相找借口,我懒得跟她们一起浪费那么长时间,我干脆拦住了平常性格有点脆弱的陈晓兰。
陈晓兰一看见我,就跟见了鬼一样:“张琳琳,你是在跟着我吗?”
我“哼”了一声: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敲门。你说,寝室里是不是有鬼,你们都看见了,就剩下我一个不知道?”
陈晓兰眼睛瞪得多大:“没有,哪里有啊,快别说了,我要回家了。”
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撒谎,我一把就揪住了她:“今天不说明白,你就别想走!”
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力气大了这么多,我这一用力,差点把陈晓兰给抡倒。
陈晓兰哭了:“寝室里确实有鬼,有鬼啊,救命啊……”
我真讨厌她这种嘴脸,干脆打了她几个耳光:“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,说!”
陈晓兰也被打怒了:“怎么告诉你,你就是那个鬼,怎么告诉你啊!”
那天,我狠狠地揍了陈晓兰一顿,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打人,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暴躁。
还是几个路人制止了我,看见我的校徽,把我送回了学校。
一时间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,只说等我爸妈来了再说。
学校看门的大爷,是个六十几岁的老头,那天刚好喝多了酒,一时嘴上没把门的,开口就说:“何必那么麻烦,这么等着早晚还要出事儿,买点纸钱,给山后的那座坟烧上几张。多半就好了。”
没想到,我们老师还真的带着几个同学这么做了。
这几张纸一烧过,我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力,那股子暴躁的感觉,顿时烟消云散。
老师说,逃早操的那个早上,陈晓兰她们三个,亲眼看见我神态诡异地站在李蝶儿墓碑前,唱了几句京剧,可我根本不会唱京剧。
当天夜里,她们三个又看见我直愣愣地起床,穿着拖鞋像走台一样,在宿舍里一遍遍的转圈,直到快天亮了,才回到床上睡觉。
宿办老师也说听见我半夜在宿舍里念戏词,她去查看的时候,发现我又回到床上拿着书睡着了。
换句话说,我被鬼附身了!
从那以后,学校就禁止学生去后山玩。
第二年,学校干脆请了工人,将后山上的墓碑彻底拆除了,工人们从李蝶儿的坟里挖出来一个鲜艳的棺材,却棺椁早就被盗过了,里面什么有历史价值的东西都没有了。
只有李蝶儿的棺椁木料,被附近的居民拿去挡猪圈、鸡圈了。
从那以后,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,再去墓地一类的地方,绝对不去想象墓主人,不要与亡者通心!